“你是北国人，对吧？”
安宁公主眼神凌厉，有种对猎物的势在必得。
她问的大声，所有人闻言纷纷朝这边看来。细碎之声中北国细作之词频出。
伏鸢神尼立刻站了起来，灵空顺势躲到了她身后。
安宁公主见所有人都聚了过来，觉得目的达成，满意的笑了起来。
伏鸢神尼可动了怒：“灵晰，你要干什么？”
安宁公主退了几步，站到人群中。
人群很自然的包裹了她，那些忠国之士并不畏神尼的怒喝，无声的给公主打气。
安宁公主笑着问道：“小师妹，你为什么不回我呢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伏鸢神尼身后的小孩。
她死死的拽着神尼的衣服，但却从没把自己真的藏起来。
她的眼睛始终看着众人。
瞪得大大的，却不怕。
伏鸢神尼想替她驱散众人，却被这小人儿拽了衣服。
那孩子已经走出她的羽翼，走到前面。
她在发抖，却努力控制着。
用眼睛扫视完众人后，朗声道：“是，我是北国人。”
她的勇气让在场众人惊愕。
众人在目的达到后，再次看向公主，她们相信公主一定有办法让这个硬气的北国人招认。
可公主却欣赏起这个勇敢的师妹来，她围着北国女孩转了两圈。
打量着她，她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，梳着孩童的发髻，双眼浑圆，亮晶晶的。虽瘦，此刻却腰板挺直。
安宁公主欣赏的打量完，面色一沉，铁青着脸，低声喝问道：
“你为何鬼鬼祟祟，难道你就是那个北国的细作？”
这话问得轻，却简单直白，如利剑穿透黑暗，撕开一片天地，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。
忠烈的众人崇拜的看着公主。
但当她们转眼看向灵空时，很多人沉默了，这女孩未免有点太年幼了。
众人觉得女孩一定会发抖，会害怕。但此刻她却走了两步向前。走到众人面前，抬头朗声回道：
“我是北国人，但我不是北国细作。在你们眼里，难道只要是北国人都是敌人，都是细作吗？”
灵空的质问在大殿里回响。
所有人沉默了。
公主被她这么一问却笑了，不再是之前的嘴角轻扬。而是眉眼弯弯，露出满意之态。
她走向前，用手轻抚着她的脑袋。
“师傅，你收了个好徒弟。有胆色。”
伏鸢神尼仿佛懂了安宁公主的深意，眼神中愤怒迷茫已经消散。
就当众人以为安宁公主这一声夸赞，后定有更为严厉反驳之时。
安宁公主却叹了口气，缓缓道：
“南北战乱百年，生灵涂炭，佛法西来，慰济苍生，收复大量信徒。
南北虽一河相隔，佛法却无国界。
我自幼修习佛法，自觉精进。但今日听师妹一言，才觉惭愧。
我们都乃修佛之人，本绝俗世，无藩篱之绊，今却因传言，起地域之隙。”
安宁公主这一说，让殿中人陷入了深思。她继续道：
“前有竺法护西去求取《般若经》，后有鸠摩罗什东来传播佛法。他们都乃外藩之人，当年可有人将他们当做细作？”
她这话一出，聪明人已懂她的目的。但她并没有停。
“如今非南北战时，我们便一见北国人便疑她为细作。我们如何交流佛法。我们如此狭隘，固步自封，如何度化他人？”
她这话一出，很多人一声“阿弥陀佛，赐教了。”
伏鸢神尼笑了。
灵空一脸懵。
安宁公主走到灵空面前，躬身一礼。
“师妹，我思虑不周污你为奸，还请你大人大量，原谅我。”
这大人大量把灵空逗的不轻，她极力忍住，却还是笑了出来。
灵空看着眼前躬身近前的安宁公主。
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她，她那么瘦，高高的，一身白衣，阳光从她身后照来。她的纱裙有些在莹莹闪着光，把她照的像一个仙女。
阳光溶解了她的眉眼，让她只是觉得温暖。
她笑完，实在忍不住，叹了句：“师姐，你好美。”
春日的暖阳下，江边亭筑中。
白色帷幕时不时的被风吹起。亭中的煮茶的烛火肆意的变大变小。
亭中两人，一个品着茶，一个倒着茶。
“你这一闹也好，一直藏着掖着反让人生疑。
“这下好是好，只是她越发无法无天了。”
伏鸢神尼虽嘴上怪罪，眉眼却带着笑道。
安宁公主闭眼感受突然吹来的风，也满意的笑了起来。
她这闹，在师傅看来，是替师妹解决了北国身份问题。
但对她自己，何尝不是解决了她父亲对她设的局。
她虽不能确定北国细作传言是出自父亲之手，但藏在她身边的细作她是可以确定的。
他们不想让她见北人，她就破了这北国细作的局，让所有北国人都能来瑶光寺交流佛法。
至于谁是细作，她不在意。
“师傅，我听说她是为了治病而来。我看着她还挺健康的。”
“刚来的时候是连站都站不起来。否则也不会那么小便从北边寻到这里了。”
安宁公主并不意外师傅有起死回生的能力，但她有些意外师妹能够毫不费力的跨越江海。毕竟这可是南国的防线。
“你看这混世魔王便来了，你可别宠着她，她再宠，就要上天了。”伏鸢神尼吩咐道。
小小的人果然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，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妇人。就在南宁公主觉得应该是灵空的母亲之时，她突然觉得这个妇人有些面熟。
伏鸢神尼看出自己徒弟的诧异，“是不是眼熟？”
安宁公主点点头。
“是你苏师傅的女儿。”
安宁公主吃了一惊，“苏翰林的女儿吗？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但当她看到妇人脸露难以启齿之色时，懂人情世故的她不再追问。
“是我央求她来照顾灵空的，你也看到灵空太小了，需要人照顾。”
安宁公主点点头，书香门第的女儿，将军的夫人，师傅为灵空可算费尽心思。
她不得不再仔细看看这万千宠爱的孩子。
今天她没有穿一身素服，而是穿上了浅绿色的稠衣，浅浅小鸟纹路。脚上蹬着彩色的绣鞋，满绣，针脚细密，也不是凡品。
安宁公主虽看出了这些，却面色如常。
灵空似乎很高兴，甜甜的喊着：“师姐，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？”
转身从苏妈妈手中夺下了一个盒子递到安宁公主面前。
容音远远见了，冲过来道：“公主什么没有，小师傅你不用客气了。”
灵空也不生气，她眼巴巴的看着安宁公主，期望她能打开。
安宁公主不想让她失望，只有依言打开，她本以为会是一些奇珍异宝的俗物。却发现里面不过是些精致的茶点。
对面的灵空明显对此很喜爱，介绍道：“这些都是苏妈妈做的，可好吃了。”
她觉得似乎介绍的还不够，把脸凑到安宁公主耳边，“我可是拿我的水晶九连环才换来了这些，你可要好好吃，别浪费。”
苏妈妈大概猜到了什么，想上前解释。
安宁公主摇头笑了笑，示意不用解释，她懂。
这茶点也齐了，师徒三人的亭中饮茶便开始了。
“师姐，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北国人的？”灵空一口一个茶点还没吞下去，便急急的问。
安宁公主看着就想笑，拍了拍她的背，替她顺顺气。
“你的衣服。”
“我那天穿的那么朴素，就一件白衣服，连花纹都没有，怎么看出我是北国人啦？”
灵空显是不信，嘴都撇到一边了。
“越是寻常之物，越是能看出其中的关键。”
灵空是个聪明的孩子，一听这话，已经放下茶点，端着脑袋等着了。
安宁公主见她这样，有点想笑。故意去给师傅添茶，不去理她。
师傅看出了安宁公主的心思，笑着道：“灵晰，别卖关子了，你再不说，她就要跑到你身上撒野了。”
安宁公主自是不信，但还是嗔道：“师傅，你才是太宠她。”
转头便对灵空道：“你那天穿的白衣，所用布匹，不是什么名贵布料，却是南北都会用作贴身衣物的棉布。北国气候严寒，织物讲究紧实耐用，用的是斜纹织法。而南国炎热潮湿，织物讲究透气柔软，用平纹织法更多。”
安宁公主说完，灵空便开始撤自己的衣服。被安宁公主的手轻轻的制止了。
“这只是其一，其二，你那天从进殿开始便躲躲闪闪。自然知道你要隐瞒的事。”
“师姐，你好聪明。”灵空满眼崇拜。
安宁公主却背后一凉，看来这师妹变迷妹，以后摆脱她不得了。
这不，她拿起茶点举到她嘴边，嚷嚷着：“师姐吃。”
安宁公主本想退后一步，却见到伏鸢神尼和苏妈妈期待的眼神。只有闭着眼睛迎上去，吃了那水晶换来的茶点。
这师妹是不是有点傻，还是钱太多闹得，用水晶换茶点。
安宁公主想着，这样的傻师妹还是离远点的好。
寺了生活因为这个傻师妹而变得不再那么平淡。日子过得飞快。
一天早晨，晨雾刚刚升起，是白色的。远山上枯灰色的树枝层层缠绕，也如雾一般，只是是黑色的。黑雾与白雾交融，虚虚实实，实实虚虚。
只是山风太过随意，吹起纱帐。
纱帐下有一绿袍官人候着。他沉默不语，手上拿着一封红色的诏书。
帝国有后了，皇帝终于迎来了他的男性子嗣。
安宁公主要回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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