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麻黄,桂枝,三七……”
“八角,白芷,金银花……”
莫回小心关上房门,眉头深锁,心不在焉朝着别院走去。
无陵山庄后院不算大,只有那么几间房子,两个护院看守着。他趁夜深溜进其中一间看了看,是间药房,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寻常草药,实在看不出有半点乾坤。
正琢磨再去探哪间,一个声音喊住了他。
“公子这是要去哪儿?”
莫回吓得一激灵,眼前一个扫雪的小厮,模样憨厚,正笑着问他。
“那日客人太多,没能尽兴,我想单独找秦庄主喝上几杯,叙叙旧,可你……你们无陵山庄太大了,我绕着绕着,不知怎么就到了这儿。”莫回佯装歉意,笑着挠了挠头。
小厮指着前院,“庄主平日都住在前院呢,可如今这个时辰,只怕早已休息了,公子还是改日再去吧。”
“原来如此,也好也好。”莫回连连点头。
小厮垂首离去,莫回逃过一劫,轻手轻脚迈进别院。刚踏进一只脚,一袭孝衣风一样飘到了他面前。
莫回吓得退后三步,刚要大喊鬼呀,抬头一看,两道深邃的眼窝直直望着他,目光冷峻。
“盛千钧?”莫回心里发毛,“你怎么在这?”
盛千钧没有理会,直接开门见山,“公子去后院做什么?”
“我散步不行吗。”莫回见他如此无礼,也干脆理直气壮,“无陵山庄又不是你家开的,我可是秦庄主请来的客人,你管得未免有些宽了。”
盛千钧神色微微一变,垂首沉声道:“公子知道,家父此刻正在后院,还请公子不要打扰。”
莫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不经意瞟到了盛千钧紧攥的拳头。
“你在紧张什么?”
“公子何意?”盛千钧面不改色,却下意识松开了手。
莫回见他这番反应,心下察觉有异,于是踱着步子,细细看了看盛千钧宽厚的手掌,“我不过误入后院,并无任何恶意。况且秦庄主已经答应救令尊性命,我能把这事搅黄了不成?”
盛千钧未置可否,莫回却突然微微一笑,“还是说,你们此行,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?”
盛千钧闻言,立刻面露愠色,退后一步叱道,“公子休要胡言!家父尸骨未寒,公子此言,是要陷我于不义。”
“哦……原来如此……”莫回顿了顿,毫无征兆地一拳轰了出去。
未及眨眼的功夫,伸出的拳头立刻被一掌抵住。
果然如他所料,对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快。莫回唇角微勾,抬眼看着盛千钧,目光透出一丝奸计得逞的狡黠。他收了拳劲,看来盛千钧脸上的反应,终究还是比手上慢了些。
“真快。”莫回道,“想不到一个钱庄的少庄主,竟有如此身手。”
盛千钧缓缓收回手,解释道,“不瞒这位少侠,我自幼文武兼修。”
“那你手上这么厚的老茧,是打算盘珠子打出来的?”
“打上十余年算盘珠子,你也会和我一样。”
“你叫盛千钧?”
“对。”
“你爹叫盛万乾。”
“……”
“那你爷爷叫什么?”
莫回锲而不舍地问了下去,问到这句,盛千钧终于陷入了沉默,蓦地攥紧拳头,一张脸涨得通红。莫回得意得摊摊手,想说“你看,答不上来了吧”,一股劲风忽地朝他脸上扇了过来。
“你干什么!”莫回连忙侧身闪躲,拳风从耳边呼啸而过。
“我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盛千钧轻叱一声,又是一拳,直冲莫回鼻梁轰去。
莫回挥臂格挡,右手随之砸向盛千钧,却被一把握住。
盛千钧拧眉抵喝,手上忽然加重,另一手借势压下,双手猛地一旋,莫回的身体顿时呈腾空倒飞之势。他本想将莫回摔晕拉倒,没成想他却稳住了重心,迅速立住了身。
“好你个盛千钧,来真的?”莫回见势,二话不说也挥出一拳,他拳速极快,疾如闪电,挥出道道残影。
盛千钧应声接招,拳势刚猛,裹挟着阵阵劲风呼啸而出,心道这小子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,可这拳拳到肉的功夫,一点也不能怠慢!
二人打得难解难分,数十招过去,连身后的假山都被凿出了几道裂痕。
“这位兄弟。”盛千钧收了手,高声道,“虽不知你从何处而来,但既然都是江湖人,就不藏着掖着了,我万盛钱庄有要事在身,还请兄弟回避一二。若愿留下姓名家门,他日必有重谢。”
“巧了,我江湖散人也有要事在身。”莫回当仁不让,“我无意妨碍盛公子,只是我予人一诺,不可轻易失言。若盛公子就此作罢,兴许我那位兄弟……也能给你重谢!”
盛千钧见对方不好打发,掌风骤起,“那便以江湖规矩定论吧!”
此一掌势如其名,似有千钧之力。莫回神色骤凛,看出对方掌法高深,更在自己之上,未加思量,抬手拔出了腰间长剑。
盛千钧掌风呼啸,卷着遍地霜雪,如洪潮般袭来。
莫回持剑迎上,划过一道圆弧,漫天雪霰皆在这一刻被刺破。
如破天光。
眼看胜负将分,忽有一剑从天而降,“嗡”地插在二人之间,掀起了周遭覆盖的积雪,颤鸣如龙吟。
剑藏锋倒飞而下,手握剑柄一把抽出,剑气向着盛千钧扬去,“唰”的一下,地上顿时现出一道沟壑。
“还有帮手?”盛千钧白衣纷飞,双掌齐出,掌劲挟着风雪化作一面巨大的盾。
那雪盾似比铜墙铁壁还要坚硬,将剑藏锋凿出的沟壑止于眼前,剑气直冲而上,撕开雪盾,发出如飞鸟般的惊鸣。
山庄别院,顿时刮过一场暴风雪。
“啪”的一声,盛千钧手上的玉扳指轰然碎裂。
“什么人!?”激斗声惊醒醒了当值的护院,小跑着赶了过来。
糟了。
三人见状,相互对视一眼,腾空而起,齐齐跃出了院外。
***
山庄后巷,盛千钧望着那把平平无奇的玄铁短剑,面色凝重。
“藏锋剑。”
“惊云掌。”剑藏锋神情微妙,脸上似乎带着几分喜色,“听闻昔日云老家主,曾以一掌碎乱石,惊天地,退数百外敌,护百姓千万,用得便是这套掌法。如今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盛千钧得此赞许,却不置可否。这反应在莫回看来等同默认,即刻对他说道:“果然你这钱庄少庄主是假的!”
盛千钧淡淡瞥了他一眼,暗道白痴。剑藏锋上前一步,微笑道:“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,都是自己人。既然都从中州来,在这燕北他乡,不如做个朋友?”
“先生也来自中州?”盛千钧道,“只是未曾听家父说起过,不知先生与我万盛钱庄,有何渊源?”
“我与万盛钱庄自然没有渊源。”剑藏锋不愿再陪盛千钧做戏,便看着他的双眼,一字一顿道,“与我有渊源的,是中州云间城。”
盛千钧神色一凛,眉峰聚起,凝视着剑藏锋,似一把蓄势待发的弓弩。
莫回嗅到这微妙的气氛,抬手按住了剑柄。
剑藏锋察觉杀意,却依旧说得不紧不慢:“你我都一样,皆是奉命办事。此行前,我家主子吩咐过我,行走江湖不可招摇,要守规矩,知进退。他还特意嘱咐我,如果见到会这‘一掌惊云,一势擎空’的掌法之人——”
他顿了顿,加重了最后的几个字。
“万不可与之为敌。”
“来自中州……”盛千钧快速思量着,脑海中闪过几许念头,心中终于落定了答案,面色微骇,“你家主子,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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